他们已经能够依稀看到一座巨大的建筑轮廓,就像盘踞在大骊京城的龙。
老人停下脚步,蓦然哀嚎了一声,他可能一辈子不曾如此大嗓门说过话,“这位姑娘,我知道你身份显贵,是我们大骊站在天上一般的人物……我可死,他们不可杀啊!”
老人的嗓音凄厉得像是一只孤老病鹤,断了翅膀,在泥泞里扑腾,拼死挣扎。
少年们瞬间红了眼睛,直到今夜才发现瘦小的只会吹牛皮的洪把头,原来这么英雄好汉。
裴钱停步转身,笑道:“谁说要杀你们了,不要自己吓自己。我只是带你们去见我的师父,他想要跟你们聊聊天。”
干瘦老人哪里肯信,他只是摊开手,将少年们护在自己身后,眼神哀求那位神态温和的女子,姑娘,求求你了,放过他们。
他怕啊,相较于老人看久了的前朝故事,大骊的官员,鸿胪寺的,还有地方上的,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不会以私欲杀人,他们甚至还会详细解释法律条文,更甚至是在明知道老人是在胡说八道的时候,他们也会耐心听着,然后一一反驳,直到让老人哑口无言。
这让被杀的人,都没有办法给自己找个理由,世道如何腌臜,公道如何不平,官员如何草芥人命。
老人不知怎的,好像被勾起了伤心事,呜咽起来,只是他依旧护着那三个少年。
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生死,就像路边野花野草的枯荣,只有旁边的野花野草清楚,而它们也会悄悄没有。
裴钱无奈道:“我师父姓陈名平安。”
老人愣了愣,一头雾水,少年们面面相觑,也不认得啊。
既然是这么个土气的名字,那就定然是那种发迹的大人物,不是意迟巷篪儿街出身了?
问题是老人更清楚一事,越是寒微出身的人物,往往越是心狠。捞钱狠,当官狠,做人做事最狠。
裴钱只好将那玉牌翻转过来。
老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清秀少年眼尖,率先认出那三字,“国师府”。
清秀少年试探性问道:“姐姐是叫容鱼,还是符箐?”
大骊国师崔瀺,绣虎嘛,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顶天厉害的大人物。
他们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尤其是到了京城之后,连那容鱼符箐的两个名字都听说了。
不过由于他们被逮了吃了牢饭,哪里知道如今大骊朝廷的近况。
裴钱笑着摇头,“不是。”
一个锦衣圆领女子来到这边,她看似脚步缓慢,实则转瞬即至,笑道:“我是容鱼。”
她挥挥手,那拨隐匿在街道的暗桩谍子便都悄然撤了。
容鱼轻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裴钱笑道:“这位老先生,担心我要带他们去鬼门关走一遭,就拼命护着他们仨。”
容鱼点头道:“很好。”
老人下意识搓了搓手,结果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将双手如何摆放,颤声问道:“真是国师府的容鱼姑娘?”
容鱼笑道:“哪有人敢在国师府大门口假冒谁,我胆子不如你们。”
清秀少年举目望去,这就是大骊王朝的国师府啊。真能与那头绣虎聊几句?见了面该说啥?
听说天底下最聪明的年轻人,都在里边当官。
瘦小少年却是好奇,这个叫容鱼的女子,一看就是练家子,不晓得是不是传说中的武学宗师。
呵,就算她再厉害又能高到哪里去,只会被那绰号“郑清明”“郑撒钱”的郑大宗师,一拳就撂倒了吧。
眼前这个叫容鱼的国师府侍女,漂亮自然是漂亮的,可到底不如她好看,只是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同龄人,高大少年的心都快碎了。
也不知她如何了,有没有逃出京城。已经逃出京城的话,她这辈子还会不会记得自己呢。
容鱼笑道:“洪涛,丁皓,马步海,胡进。别愣着了,跟我们一起去国师府见国师。”
名叫洪涛的老人怯生生道:“我们能否先换上一身衣物吧?我们可以跟你花钱买,也不必太贵太好的,否则就要赊账了。”
毕竟他们这次也没捞着钱,倒是差点把命给赔进去了。
容鱼笑道:“不用换衣衫了。国师让裴姑娘去刑部大牢捞你们的时候就说了,说翻看档案记录,洪先生是看惯了脂粉小说的行家里手,国师怕你想歪了,一路浮想联翩,结果见了面,发现落了空,就要没有谈兴。”
洪涛老脸一红,老人臊得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
三个少年更是目瞪口呆,国师神算啊!
难怪能当大骊的国师,当年能够打退那些凶悍无匹的蛮荒畜生。
大骊宋氏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能够遇到这么一位国师。
好像话也不能这么说,大骊皇帝也是极有魄力的,这一路见闻,只要聊到这位皇帝老儿,都是好话。洪把头说得对,注定不会传到被说好话之人耳朵里的好话,就一定是真的好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