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妈妈很少对她笑。可是那个瞬间,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笑的。那种美好的笑容,和那个陌生的男子一样,犹如春天里的阳光,从阴暗潮湿的窗口照射了进来。
她以为,她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因为,妈妈经常说,她死了,一定不要落泪难过,只当作是一场生命的轮回。
当那朵红色的小花,在妈妈的眉间绽放开来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是失去的痛苦。原来,这十多年的冷漠,不过是为了今天这一秒钟的绝别。
她紧紧地抱住妈妈还有温度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她泛黄的白色连身长裙。无论多么用力地想要抓住她那已经僵硬的手,都是惘然。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滚烫的眼泪在灼烧她冰冷惊恐的面庞。
开枪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用手擦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接过旁人递来的酒杯,泼洒在地上,叹了口气说:
“慕扬兄,等了十九年了,今天,小弟我终于帮你报仇了。你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至于这个孽种……”说着,他阴狠的眼神瞟了过去,摆明要将她扒皮拆骨。
她的肩膀失控地抖动着,情绪激动地冲他们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你们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她。
在这个被冰冷青石包围的密室里,盯着她的这些陌生人,面孔狰狞,神情不一。其中,就包括刚才开枪杀了她妈的那个男人。他的右脸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胎记,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接着,围住她的彪形大汉,一个抓住她的头发,一个揪住她的衣领,押着她跪到那男人的脚跟前。从始至终,她都是无力反抗的,只有咬着牙不哭喊,不求饶。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后,密室的门被人推开。“豹老大,仲少来了。”
下一秒,就见那面带胎记的男人转身朝门外走去。不一会儿,过道里的交谈声就隐约传进了密室中。
“仲少,您就别进去了。我已经按江湖规矩处置了温静,别让那贱人的血弄脏了你的眼。”
“黑豹,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好歹温静也是我们云家的人,要怎么处置,自有云家的家法说了算!你自作主张,问过仲少没有?”
“华叔,这个耻辱难道光靠家法就可以洗清了么?云家对我的再造之恩难以回报,所以我才立下重誓,一定要亲手帮慕扬兄报仇。仲少,你是慕扬兄唯一的弟弟,现在又是云家的主人。现在,温静生的孽种就在里面,要杀要放,由你亲自来处置!”
原来,我是孽种么?这个她问了十多年的问题,妈妈从来不愿回答。
哼!她狼狈的脸上扬起一抹惨然放空的笑,空洞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门口的方向。过道的墙面上,灯光晕染下的模糊身影,正缓缓地朝这边移动。
这个被称为“仲少”的男人,也会用一颗子弹送她一程么?
她回过头去,不舍地再看了一眼躺在红色花雨中的妈妈。也许,她马上就可以去陪伴她了。
她用空茫的眼神望着那个即将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脸上是从容迎接死亡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