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笑道“你有话便说,何必客气。”颜人白笑道“小兄弟,你记得我昨晚与你说的话么?”梁萧点头道“记得,你说,十年内大宋必亡!”颜人白笑道“如今看来,也许用不了十年,包管让你抓住昏君奸相,打他们一顿板子。”他心中得意,笑了笑,又说,“小兄弟,实不相瞒,颜人白是我的化名,我真名伯颜,是蒙古八剌部人。此次南来,志在探察大宋军阵,观望江南地形,以便拟定征南方略。”
伯颜是大元开国重臣,随元帝忽必烈扫平诸王,战功极大。忽必烈本意让他统兵征宋,谁知皇子脱欢也力请挂帅南征。忽必烈为让群臣心服,命两人于三月各自草拟征南方略,择其优胜者为元帅。两人为争帅印,各自领人潜入宋境,刺探大宋政局军情。原本双方各行其是,不料却在“醉也不归楼”遇上。脱欢为人阴狠,行事不择手段,故意泄露伯颜的行踪,引来南朝豪杰群起追杀,几乎断送了他的性命。
伯颜道出真名,心头如释重负。忽见梁萧盯着自己神气古怪,只当他恼恨自己隐名欺瞒,苦笑说“小兄弟,我并非有意瞒你。只因人心难测,世道险恶,起初我不知你的真心,不敢据实相告。后来明了二位心意,却又自惭自愧,羞于启齿了。小兄弟,南征在即,国家正当用人之时,你不若与我同往大都,谋取功名。”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听说令慈也是蒙古人,不妨一块儿接来。”
梁萧脸色苍白,眼神锐利,瞧了伯颜半晌,吐了一口气,缓缓说“我妈你也认得。”伯颜一怔,奇道“我也认得?”梁萧道“不错,她叫萧玉翎。”
伯颜的胸口如被打了一拳,双眼瞪圆,满是不信。梁萧脸色忽变,手中光芒一闪,剑指伯颜,厉声道“你是我妈妈的师兄,对不对?”众亲兵无不惊怒,纷纷手挽强弓,指定梁萧。柳莺莺见状,上前一步,立在梁萧身侧,为他挡住斜来的羽箭。
伯颜望着梁萧,神色变幻数次,苦笑一下,叹道“不错。”梁萧双眼赤红,咬牙道“萧千绝是你的师父?”伯颜又叹一口气,说道“不错。”梁萧按捺怒气,瞪着伯颜“好,你说他在什么地方?”伯颜摇头道“算起来,我六年没见师父了。”梁萧怒道“你骗谁?”剑锋一吐,抵近伯颜喉头。众亲兵正要发箭,伯颜却一摆手,沉声道“统统不得放箭,若我死了,也不许报仇,将我尸首带回大都。”那速急道“将军,你万金之躯……”
伯颜双目精光迸出,厉声道“此乃军令!”那速一时语塞,放下弓箭,他为亲兵之长,余人只好效仿。伯颜缓缓道“我骗你作什么?家师性情孤僻,我热衷功名,不投他的性子,出师二十年来,他只来瞧过我两次。第一次是传我大逆诛心掌,再次是六年以前,他来见我,要我帮忙寻找师妹,其后再未晤面。至于他找到师妹与否,我也不知。”
梁萧瞧他神色郑重,不似说谎,听到最末,心中一阵酸痛,眼圈儿忽地红了,涩声说“他、他杀了我爸爸,抢走了我妈妈!”伯颜身子一颤,失声道“当真?”梁萧眼中流下泪来。柳莺莺听得明白,伸手握住他手,心中不胜惨然“我只当我命苦,小色鬼也这样凄惨么?”目光盈盈如水,凝注在他脸上,心中满是怜惜。
伯颜心中暗叹“师父此举,有欠思量了。”当年他自萧冷口中得知合州一战的内情,大觉意外,啼笑皆非之余,也对梁文靖力挽狂澜颇为敬服。后来又听说他功成身退、不知所踪,这样的作为,自己拍马也是及不上。本当师妹随了他,倒也不枉此生,是以萧千绝让他寻找萧玉翎,伯颜虚与委蛇,并未当真用心,隐隐盼望两人终老林泉,永远不被师父找到。
沉思间,又觉喉间锐痛。抬眼一瞧,梁萧目光冷厉,不由摇头道“别说我不知道师父的下落,就是知道,师徒有份,我也不能背叛师尊。梁萧,我这条性命是你救的,你要拿去,也随你好了。”
梁萧眉头一颤,怒道“好,要怪就怪你是萧千绝的徒弟,他杀了我爸爸,我就杀他徒弟,叫他尝一尝难过的滋味。”伯颜浓眉一挑,失笑道“这话叫人不服。”眼见梁萧神色迷惑,便说,“我是萧千绝的徒弟,萧玉翎是不是萧千绝的徒弟?”梁萧道“这不同!”伯颜道“怎么不同,她与我一般地拜师,一般学艺。她少时孤苦无依,是师父将她一手养大,说她把师父当作师父,不如说她把师父当作父亲。”&nbp;梁萧张口欲骂,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胸中窒闷难忍,冷笑道“那好,我拿你做人质,引萧千绝出来送死。”伯颜微微一笑,说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梁萧目有怒色,瞪了伯颜良久,眼中透出一丝茫然,想了想,又问“我向萧千绝报仇,你帮不帮他?”伯颜道“若是公平较量,我两不相帮。如果家师败亡,我会与你约期再战,为他报仇。”梁萧盯着他,脸上阵红阵白,“刷”的一声,忽地还剑入鞘,转身说“你今天有伤,我杀你不算本事,你伤好了,我们再作计较。”
伯颜见他收剑,心中好不诧异,梁萧越是这样,他越觉喜爱,微微一笑,高声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