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萧伯伯伤了心才会自尽。你不害死梁伯伯,阿姨不会死,萧伯伯也不会死,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只顾自己痛快,随性杀人,害别人痛失亲人。如今你失去至亲之人,还不明白其中的痛苦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愿失去亲爱之人,为什么要夺去别人的亲人呢?”她原非伶牙俐齿,今日屡见人间惨事,激愤异常,一时心有所想随口道来,清楚脆快,全无凝滞。梁萧越听越惊“小丫头好大的胆子。”他忧心不已,放下母亲遗体,默默站起身来。
萧千绝只觉花晓霜字字刺心偏又句句在理,任他如何转念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不由暴跳如雷,叫道“放屁,放屁,统统放屁!”掌风挥出,“天物刃”的锐风只在花晓霜的脸上掠来掠去,刮得她肌肤生痛,花晓霜张大双目,总不退让。萧千绝顿足怒道“老子生平不杀女人,再不滚开,今日可要破戒了。”花晓霜轻蔑一笑,冷冷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想来你除了杀人,就不会动别的念头,只不过今天你杀人,明天人也会杀你。”萧千绝怒道“谁有能耐杀得了我?”花晓霜道“现今或许没有,可你本领再大也有衰弱老朽的时候。你杀人无数,就没人寻你报仇吗?届时你腿也动不了,手也抬不起,又如何招架呢?谁又会好心好意帮助你这大恶人呢?”
这本是极寻常的道理,但萧千绝一生执拗从未仔细想过,此时不由心想“冷儿、翎儿都已不在,伯颜又热衷功名无法承我衣钵。老夫就算诛尽寇仇,无敌于天下,这般形影相吊又与村野孤老何异?”突然之间,意冷心灰,闭眼默立时许,长长叹了一口气。但这示弱念头一闪即逝,他双目陡张,冷笑道“孩子话!老夫纵横天下,怕得谁来?哼,仇人多又如何?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他又转向梁萧,嗔目喝道,“臭小子,老夫且不杀你,瞧你将来如何报仇?”转身抱起萧冷,走出两步,忽地纵声惨笑,跟着足下一紧,向着山下奔去了,所过之处鸟雀惊飞,只听笑声去远,凄厉犹如狼嚎。
花晓霜心神陡弛,忽地头晕腿软坐倒在地。梁萧心头一惊“老怪物暗下了毒手?”纵身抢上将她搂住,涩声道“你没事吧?”花晓霜身子发抖,伏在他怀里抽泣起来。
梁萧见她只是后怕放下心来,拍拍她肩,反身抱起萧玉翎的遗体,但觉入手冰冷,心中茫茫然一片。花晓霜见他发愣,拭泪道“萧哥哥,先放在庵里,再做棺木好么?”梁萧点了点头,到了庵中,坐在遗体前一言不发。花晓霜瞧他神气古怪,唯恐他做出傻事,不敢稍离,只握着他手陪他坐着。
默然许久,梁萧忽地叹道“晓霜,你说得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伤人者自伤,天地间原是有报应的。”花晓霜听他终于说话,心头一喜,叹道“萧哥哥,我是急了,唉,才这样说那个大恶人,其实,他……他也挺可怜……”
梁萧接口道“他虽然可恶,若论罪孽深重却未必及得上我。”当下将与南朝群雄结怨,一怒之下从军攻宋等事一一道来,只听得花晓霜目瞪口呆,头脑中一片混乱。梁萧直说到钱塘堕江,方道“我本来不信鬼神,如今却很茫然,大约我杀孽太重,老天降罪,先让我连累阿雪惨死,又让我亲手杀死母亲,还不许我再向萧千绝寻仇。”他顿了一顿,叹道,“我统帅大军,杀人如麻,是为不仁;连累义妹惨死,自己苟且偷生,是为不义;我本爱莺莺,可又怜你孤弱将她逼走,是为不忠于情;错手杀死母亲,不能为父报仇,是为不孝。我这样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苟活世间真是天地之羞!”
花晓霜听得浑身乏力,泪眼迷糊,心中思绪万千,却又理不清楚。却听梁萧又道“晓霜,你心肠最好,将来一定荣归极乐,我罪孽深重,势必沦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是了,我明日便托九如大师送你回天机宫,世上胜过梁萧的好男儿成千上万,你必能找到你的称心夫婿……”花晓霜一惊,牵住梁萧衣袖道“我……我不去,我不回去。”梁萧皱眉道“晓霜,你要听话。”花晓霜哽咽道“我死也不离开你,如果你沦入阿鼻地狱,我也不去什么极乐世界,顶好做一个小鬼,永远陪你受苦。”她越说越伤心,不由放声大哭。
梁萧亲手杀死母亲,负疚极深,早已万念俱灰,只怕花晓霜伤心,想要断了她的痴念将她骗走,而后寻个僻静所在,引刀自尽,一了百了。谁知她宁死不去,梁萧恶斗一日又迭经惨变,早已心力交瘁,惊急之下痰气上冲,居然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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