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无数念头涌上心头,梁萧望着这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心中恍兮惚兮,不禁痴了。
萧千绝忽一抬头,口角淌血,目视梁萧道“小丫头与小和尚真走了吗?”梁萧默默点头。萧千绝双目一亮,傲然道“好得很,老夫欠他俩一条命,今日到底还了。哼,老夫生平恩怨两清,从不欠人。”说罢目中威棱毕露,纵声长笑。
萧千绝为人极重恩怨,当日被花生和晓霜所救,之后一直遥遥跟随二人。花晓霜三人多年来闯荡江湖,安然行善,全赖萧千绝暗中护持,将恶事凶事尽都包办。后来花晓霜遇上了情师徒,又听到梁萧的消息,结伴南来到了括苍山前。萧千绝不便相随,觅地饮酒,谁知不过一日,又听说元军攻打天机宫。萧千绝杀入宫中欲助花晓霜、花生二人脱身,孰料遇上了梁萧。
方才他见梁萧难逃箭射,本可袖手旁观以求自保,谁知紧要关头仍是挺身而上,事后想来,也觉莫名其妙。他得知恩人脱险,心中快慰,笑了两声,气息稍弱,脸色越发灰败,瞅了梁萧一眼,淡淡说道“小子,你不是恨我得很吗?如今要杀老夫十分容易,干吗还不动手?”
梁萧默默注视萧千绝,老魔头双目如炬,生死在即也不退让。突然之间,梁萧怨恨烟消,心中只余悲悯,叹道“罢了,萧千绝,我不杀你了。”
萧千绝冷笑道“让你杀你不杀,你这小子倒也古怪!”梁萧冷冷道“你老怪物做事又何尝不古怪?”萧千绝八字眉向下一垂,点头道“说得好,我是老怪物,你是小怪物。”梁萧点头道“不错,你是老怪物,我是小怪物。”
萧千绝一愣,看了梁萧一眼,忽地纵声大笑,笑声未歇,他双目陡张,拔出胸前羽箭忽地挥手掷出。这时一名元军正从窗外走廊边冒出头来,这一箭正正刺穿他的胸口,将他带得飞下阁楼,长箭穿胸而过,劲急不减,嗡的一声又将楼下一名千夫长钉死在地。元军齐发一声喊,惊得纷纷退下阁楼。
萧千绝掷出这天雷霹雳似的一箭,放声长笑,只笑了半声,脖子一歪,盘坐而逝。
元军密层层地围住阁楼,均为萧千绝临终一箭所慑,一时无人胆敢上楼。忽见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人,急急赶来。轿上跳下一人,盔甲镶金错银,极尽华贵。一名千夫长匆忙上前,跪道“镇南王,梁萧与一名反贼藏在楼顶,居高顽抗,还请王爷下令。”
脱欢额上青筋暴突,此次损兵折将却没逮住一个俘虏,他惊怒欲狂,深感对朝廷无以交代,盯了天元阁一眼,恨声道“放火烧楼,逼他们下来。”千夫长迟疑道“可是,明先生说了,不许用火。”脱欢瞪他一眼,冷笑道“他是镇南王,还是我是镇南王?”
千夫长心头打了个突,匆匆发令放火,刹那间,火箭如蝗向天元阁射去。不一阵,天元阁火光熊熊,烧得毕剥作响。
火烧得正盛,忽有一道人影越过人群飞掠而来,黄衫白须,正是明归。他奔到脱欢身前,惊道“大王,为何放火烧楼?”原来明归守在石阵,指挥诸军出入,望见天元阁火起,大吃一惊,匆忙赶来。
脱欢正在恼怒,闻言怒道“本王做事要你多说?哼,一个逆贼也没拿住,你叫我如何向朝廷交代?诸军听令,将这劳什子天机宫烧个精光,出出本王这口鸟气。”明归大惊,不及阻拦,又见千箭齐发射向其他房宇,火借风势,天机宫烧成了一片火海。
明归看着冲天火光,不禁呆了,他十多年来处心积虑要从花无媸手中夺回天机宫,甚至不惜委身外族、引兵攻打,谁料到头来所有心血付之一炬。他又心痛,又愤怒,望着冲天烈焰,心头也似被火烧灼。
明归一咬牙,跪拜下来,沉声道“大王,还看明归多年追随的份上,速速下令灭火,救出屋内图书。”脱欢冷冷道“本王决断的事从来不改。你好好指挥军队去,烧几座房子,几本图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正说着,忽见明归抬起头来,眼里迸射凶光,不觉惊道“你做什么?”
他惶急起来抽身想要后退,明归早已跳起,双掌齐出,正正击中他的胸口。这一掌全力发出,将脱欢的肋骨打塌了大半,脱欢口吐鲜血,俯下身子欲要拔剑,却被明归抓住头颅,向右一拧,脱欢喉骨碎裂,哼也未哼就委顿在地。
明归击毙脱欢,众军无不愕然,继而刀枪齐上。明归大吼一声,挥掌拨打,片时间,连毙十名元军,可背上也中了一箭,深入肺腑。他奋起神威,挥掌震死一名元兵,跌跌撞撞蹿了数步,忽觉后心锐痛,一根长矛刺入后心,明归回掌击断矛身,头也不回,发疯似的向“天元阁”扑去,尚未奔到便已伤重不支,一头扑倒在地。
明归早已觉不出疼痛,两眼也被鲜血迷糊,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一个女孩儿脆生生的嗓音“明归哥哥,你又在天元阁看书么?嗯,我问你,咱们为何要守护这些书呢?”“小媸,是你啊?这些书么,都是祖先们用性命保下来的。爸爸说过了,书在人在,书亡人亡。故而不管花家还是明家,但使活着一天便要誓死守好这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