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样啊,”金龙追上我,一拉我的袖口,“你要是也这样误会我,那跟前一阵的王东有什么区别?不是你还因为他误会我,打了他一顿嘛……呸呸,你瞧我这张嘴,那不是打,是教育。宽哥,你先别着急走,我还有个情况得跟你汇报汇报,”见我站住,金龙左右看了看,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钢子好几天没去洪武那边了,前一阵他在家养伤,伤好以后去过饭店几次,后来就不见了,我估计这小子是闷足了劲想要收拾家冠。你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家冠,让他适当准备一下?”
“他自己的事情让他自己处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家冠现在跟着一哥混,他出事儿了,一哥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你这不是挺明白道理的?”
“连这个都不明白,那可真是个‘膘子’了。”
“你怎么不亲自去告诉他这事儿?你是个热心人。”
“我跟他不是还没达到知心朋友的地步嘛。”
“这年头谁跟谁知心?和蛋子到了那个时候还‘两担’着呢。”
心里惦记着杨波,我不想跟他继续罗嗦了,说声“你还是赶紧去看你的张飞妹吧”,倒退着上了马路牙子后面的台阶。金龙蔫蔫地往前走了几步,一横脖子又回来了“宽哥,说句你不想听的话啊……我觉得你应该适当‘拉巴拉巴’家冠,家冠将来绝对能混得起来,说不定以后咱们还得指望他照应着呢,因为咱们兄弟几个都不想老是做那些刀口舔血的勾当。”
我的心又是一阵不爽,我他妈的会指望一个孩子照应着?哼一声,怒道“赶紧滚。”
金龙讪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唉,我是说不听你了。”
我不理他,攀着一根树枝,跷起脚尖望杨波家的窗户,窗户紧闭着,里面黑洞洞的。
金龙丢给我一根烟,回头瞅了杨波家的窗户一眼,把手一挥“明白了明白了,现在你是汤水不进了……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好了,咱们不说家冠的事情了,我听你的,不管了,我也不去管这事儿了。还有,最近几天我发现一些不正常的事情,洪武也很少去饭店了,不知道在外面捣鼓些什么,我怀疑这个混蛋是不是想要拉势力跟一哥斗一斗?将就他那块材料,在一哥身上丢了面子,不找补回来他能甘心嘛。前几天周五喝多了,直提一哥的名字呢,我也不敢随便问他提一哥的名字干什么,我估计洪武对他说过什么……反正我的心里很没底,有时候洪武和周五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头,好象一直在怀疑我,我担心有那么一天,这俩家伙突然把我给控制起来。宽哥,我有个打算,再坚持几天我就‘顺尿滋’(偷跑),提心吊胆的日子不好过。再就是,我想带着我姐一起走,不伺候洪武这个杂碎了。我跟我姐谈过这事儿,可是她不听我的话……”
“别罗嗦了,”我被他絮叨得异常烦躁,打断他道,“你先别走,坚持到过了这个年。”
“那也差不了许多啊……”
“听我的。”
“你以为过了年洪武就把这事儿放下了?那可是将近一万块啊。”
“正是因为他放不下你才应该继续呆在他那里,我想知道他的动向,过了年再走不迟。”
“那我就再坚持坚持,”金龙喃喃地说,“说,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突然提高了嗓音,“教导我们,往往有这种情况,最后的胜利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同志们,暴风雨来啦!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巍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操他妈妈的,有什么,有什么呀?不就敌营十八年嘛,小菜一碟!困难吓不倒英雄汉,红军的传统代代传,的教导记心上,坚持斗争,胜利在明天!同志们,战场就在前面……”
我跳下台阶,窜上马路一路狂奔,把金龙声嘶力竭的唱戏声越甩越远。
空着胸口站在一个风口上,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是满脸血污的王东一会儿是笑容灿烂的杨波。
金龙一路高唱着晃进淑芬的理发店,我连忙贴着墙根重新回到了小黄楼的对面。
犹豫了好几次我也没能提起勇气喊杨波的名字,就那么失魂落魄地呆望着她家的窗户。
雪一直在下,我蹲一会儿站一会儿,最后取了一个狼嗥的姿势,双臂撑地,挠住台阶,抻着脖子望着那扇窗户不动了,漫天大雪几乎要将我变成一个雪人。兰斜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边,他的眼睛变成斗鸡眼,一眨不眨地对着我看,嘴里冒出的白气开火车似的喷“大宽,你是不是受伤了,你是不是也被人打了?”我一愣,忽地站了起来“谁打我了?”兰斜眼咕咚咕咚倒退了几步,差点儿一脚踩空翻下台阶“你没事儿就好……家冠完蛋了!一只眼被人给挖去了,身上挨了好几刀,死没死还不知道,这工夫在医院抢救呢。”我的脑子嗡的一下,跳起来,推开兰斜眼就往医院的方向跑,雪花砸得脸生疼。兰斜眼在后面死了爹似的喊“大宽别去啊!不少警察在那里,你一去就回不来了,他们到处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