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合议的时候,我蹲在法庭门外看一群蚂蚁搬家,似乎又回到了在学校被老师罚出教室的状态。
王东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不时往我这边踅摸两眼,我没有理他,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一个警察推我的脑袋一把,我抬起头来,警察冲站在一棵树下的一个法官模样的人一努嘴“过去,杨庭长找你。”
我定睛一看,那个人竟然是杨波的爸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目光锐利,似乎要将我穿透。我走过去叫了一声“杨叔”,感觉自己在他的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子。杨波的爸爸摇了摇手“不要紧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多可惜呀……无论判你几年,一定要认罪服法,去了劳改场所好好改造,争取早一天回到人民的怀抱。”话锋一转,“在没进来之前,你见过我家杨波没有?”我说“没有,自从去年我们厂放了假我就没有见过她,后来我躲在外面,就更联系不上她了。”杨波的爸爸盯着我的眼睛研究古董似的看了半天,问“你知道她还跟谁有联系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你,她还跟谁有过接触?”
“别的我不是十分清楚,我只知道他还认识电镀厂一个叫西真的,以前经常在一起。”
“这我知道,”杨波的爸爸点了点头,“还有呢?”
“再就不知道了。杨叔,你是知道的,我跟杨波认识的时间不算长。”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杨波的爸爸顿了顿,接着说,“我指的是什么,你清楚。”
我跟杨波发生过什么?工地那堆沙子上面的屁股坑儿在我的眼前一闪,脑子忽然有些乱。我躲闪着杨波他爸爸的目光,嗫嚅道“我们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就是在一起聊聊天,连手都没拉过呢。”杨波的爸爸不看我了,反着手挥了挥“回去蹲着吧。不要顾虑其他问题。现在你首先应该端正态度,听从法院的判决,相信法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走吧。”
蹲回原来的位置,王东蔫蔫地嘟囔了一声“江湖义气害人不浅啊哥们儿。”
我不明白他这话是说《起诉书》上的意思还是揶揄我逗杨波搞“江湖义气”那事儿,乜他一眼没有说话。
阳光凛冽,蹲在太阳底下的我很快就变成了狼狗,舌头耷拉在外面,有气无力地喘息。
判决是当庭宣布的,窝藏罪一年零六个月,抢劫罪五年,合并执行六年。王东四年,金龙因为“情节显著轻微且有投案自首情节”,不予起诉,送交劳动教养委员会处理,后来我听说,他被劳教了一年。宣判完毕,审判长问我上诉不上诉,我说,不上。王东嚷了一声“我上!”我瞪他一眼,嘟囔道“上死了我可不给你烧纸啊。”王东立即改口“不上。”声音略显羞涩,轻得像刚被人掀了盖头的小媳妇。走出法庭,我冲王东笑了笑“你这个驴操的。”王东红了脸“你也是。”
回到号子,我收拾了铺盖,跟在鲁所长的身后来到了集中号。
天顺前天已经判了,也在集中号等待发往劳改队。
集中号在前走廊最南头靠近厕所的地方,很清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窗子,阳光直射进来,灿烂无比。
“哈哈,抢劫犯终于来啦!”刚在门口放下铺盖,天顺就从那片灿烂的阳光下蹿了起来,“哥们儿,真没想到你判得这么快!来来来,”用手指着一个歪躺在窗下阴凉处的一个看上去像狗熊的人,大声嚷嚷,“看看这位是谁?”不用看我也知道,这个人是金高。我忽然有些紧张,上前不是后退也不是,干笑两声道“是金哥吧?我是张宽。”金高支起半边身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把头往旁边一歪“坐下吧。就你自己?不是还有个同案吗?”听他的口气不像是要找我麻烦的样子,我舒口气笑道“一会儿就过来,在那边收拾东西呢。”天顺把我的铺盖抱到窗户底下,一推金高的胳膊“大金,别玩造型了。我跟大宽在一起两个多月,这伙计不错,跟林志扬两道劲。来,大宽,坐下说话。我跟金哥把事情都说了,那事没你什么事儿,金哥分得清里外。蝴蝶也判了,去劳改队了,前天刚走的。蝴蝶跟金哥谈过了,金哥就这脾气,心里没什么。”
话音刚落,门又开了,王东局促地站在门口冲里面笑“哥儿几个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