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说马林,你一个人不行,一个人说啥也不行,鲁大手下不是几年前的十几个人啦,他手下有几十人。
马林说十几个几十个其实都一样。
马林说完又掏出腰里的两把快枪,很自信地在手里把玩。
秋菊说不,你一个人不行,鲁大也不是几年前的鲁大了,他为了报仇,这些年天天在老虎嘴的山洞里练枪,他一口气能打灭十个香火头。
马林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眼秋菊。秋菊也正在望他。他从她的眼睛里似乎又看到了少年秋菊的影子,他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秋菊躲开马林的目光,望着他的头顶说像当年一样,你要叫上耿老八、狐狸于、刘二炮,他们和鲁大都有仇,让他们一起来帮你。
两滴泪水顺着马林的脸颊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他不能也不应该在秋菊这样的女人面前流泪。他恨不能打自己两个耳光。
秋菊说鲁大心狠手黑,到时候你一定要当心才是。
马林点了点头。他握枪的手有些抖,此时他觉得腊月二十三的正午有些太晚了,太漫长了,让他等得心焦。
他站了起来,他想自己在秋菊这儿待的时间太长了,他应该走了。可他的双腿却无法迈出。
他终于说你不走不行么?
秋菊摇了摇头。
马林又说你真的要走,我也不拦你,我会给你带够你一辈子的花销。
她说不!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他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说她好么?
他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说城里人,娇贵。
她不语了,低头又想了想说今晚俺给你们做一床狗皮褥子吧,这不比城里,寒气大。
他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望着她。
她低下头又说她有身子了,几个月了?
他答快六个月了。
她说莫让她乱动,怕伤了胎气。
说完,她吁了口长气。
他说那我就走了,啥时候走,告诉我一声。
说完,他真的转过身。
这时她叫一声哎——
他立住了,回身望她。她以前就是这么叫他。他望着她。她把他留在炕上的那份休书拿了起来,认真地看了几眼。他知道她不认识那些字,但她还是看了,每一眼都看得极认真。
半晌,她说过一会儿俺做一点糊糊,把它贴到老杨树上去。
他说不,不用,钱先生会把话传出去的。
她吁了口气,沉重地把那份休书举了,悠悠地说还是贴出去好,让靠山屯的人都知道,从现在起,俺秋菊再也不是马家的人了。
马林逃跑似的离开了下屋,当他关上门时,秋菊的哭声潮水似的从门缝里流泻出来。马林背靠着门,在那儿茫然无措地立了一会儿。
他听见细草说娘,娘,你咋了,咋了?
马林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
十
太阳偏西的时候,秋菊把休书贴到了老杨树上。这是马林不愿看到的一幕。
此时,靠山屯仿佛死了。家家户户仍门窗紧闭,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一只发情的母狗冲着老杨树上那张休书愤愤不平地叫着,疯子耿莲不知在什么地方喊来呀,你们都来干我呀。
细草已经醒了,他站在下屋的门前冲着雪地撒尿,小一抖一抖的。撒完尿的细草就看到了杨梅已堆完的雪人,那个雪人仍旧头小肚子大,怪物似的立在那儿。细草走过去,绕着怪物似的雪人走了两圈,他说咦——咦——
杨梅弯下腰看细草。
细草说这雪人是你么?
杨梅笑了笑,没有说话。
细草又说你从哪儿来,我咋不认识你。
杨梅仍弯着腰说你叫什么?
细草说我叫细草,俺娘给起的。
杨梅不笑了,愣愣地望着细草。
马占山仍坐在地窖的石头上,阴森古怪地朝这面看。只要他的视线里出现细草的身影,他的目光便阴森得怕人。
当初鲁大放回秋菊和细草时,鲁大冲马占山说了一番话。
鲁大当时就用那只阴森古怪的独眼望着马占山。
鲁大说老东西你听好,秋菊是马林的女人,今儿个我送回来了,你对她咋样我管不着,细草可是我的儿子,要是细草有一丝半点差错,你老东西的命可就没了。
当时马占山就是坐在地窖口的石头上听鲁大那一番话的。
他没有说话,却在拼命地喘。
鲁大又说老东西,我和你儿子的仇是你死我活,我不想把你咋样,要是现在要你的老命也就是我吹口气的事。
鲁大说完,吹了吹举到面前的枪口。
马占山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说白菜烂了,土豆也烂了。
鲁大又说秋菊是马林的女人,是杀是休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