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多识广的少东家,领着春芍参观了他的几家药店。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药店,她说不清谢伯民有多大的家业和财产。走在街上,有许多人和少东家打招呼,他们不称他为少东家,也不叫名字,都一律叫他谢老板。谢伯民对待这些人显得很散淡,不冷不热的样子。谢伯民仰着头走路,仿佛整个奉天城都在他的眼下。
谢伯民的衣着总是一尘不染,从头顶到脚都那么光光亮亮。有一次,谢伯民又陪春芍去戏院,她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气味。她说是啥东西这么香?
他说是香水。
她从来没用过香水,她没听说过,只用过香包,那里面装着几棵香草。
第二日,他就送给她一个瓶子,瓶子里的液体是金黄色的。他说这就是香水,日本货,送给你了。
她觉得,谢伯民的身上越来越奇妙。有一种东西在远远地牵引着她,她又寻找到了那种美好的感觉。
夜晚,她经常在梦里醒来,醒来之后,眼前便都是谢伯民的影子了。然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觉得谢伯民不仅在生活上关爱她,也是最了解她的人。有几次,谢伯民把城里戏园子里的戏班子请到了家中。谢少东家在奉天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这一切,不足挂齿。他不仅让戏班子唱戏,还让春芍装扮上了,春芍刚开始不解,推却道嗓子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谢伯民笑笑道那你就在心里唱。
装扮好的春芍往那儿一站,家伙一响,便感到自己立马换了一个人,种种以前风光的场景,使她不能自禁。她虽然唱不出了,这时只能别人代唱,她做出的是那些令人魂牵梦绕的动作,此时此刻,心神又一次合一了。唱到动情处,她望着坐在跟前的谢伯民,竟热泪横流,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恍然间,她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在谢家大院时的情景中。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以后的日子,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谢少东家了。
十二
春芍半推半就地和马占山成婚,一大部分原因是马占山的那种生活在吸引着她,接下来才是马占山这个人。直到奉天,她才梦醒了。
此时的马占山在春芍的眼里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很粗俗的男人。在马占山的身边,她一点也没有找到团长夫人的感觉,仿佛她掉进了胡子头儿的窝里,说把她扑倒就把她扑倒了,全没有了那种情意绵绵的爱抚。刚开始,她觉得这样的爱还很新鲜,渐渐地,她就开始讨厌这种粗俗了。马占山从不关心她,他关心的只是他和她在炕上的那种感受。这时候,她不能不想起宋先生。
直到和少东家谢伯民重逢,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有一次,谢少东家心情很好,领她去看了一场电影。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电影,以前在北镇时,她只是听说过。这一看不要紧,却让她大吃一惊,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那些真人似的影子能说会动,就跟真事似的,看得她惊心动魄。
电影结束,她和谢伯民从影院里走出来,天已经黑了。她望着眼前燃亮的一两盏路灯说电影真好。
谢伯民不说什么,见多识广地笑一笑。
那天谢伯民没有叫车,而是傍着她走过中街,一直走到她居住的那个胡同里。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就那么一路走过来,偶尔,他们的身体碰在一起,但又很快分开了。她的心情却不平静极了,在黑暗中,她肩并着一个男人,一步步向前走去,从谢伯民身体里散发出的幽幽男人气,不时地扑进她的鼻孔,她的身体里就多了种奇妙的感受。
以前她怪那条路太长,今晚不知为什么,她又嫌那条路太短,仿佛在不经意间就走到了终点。
在门口她立住了,他也立住了。
他站在那儿说你到家了,那我就回去了。
她立在那儿幽幽飘飘地望着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他冲她笑一笑,转身的时候又说啥时有空再来玩。说完就走了,一身白色的西服很快融进了黑暗中。
她冲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自己居住的房间里亮着灯,她的心一紧,果然是马占山回来了。
马占山坐在灯下正在喝酒,面前摆着烧鸡。马占山看见了走进来的春芍,便满嘴酒气地吼你上哪儿去骚了!
她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马占山。
马占山就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只一推便把她推倒在了炕上。
她惊惧地望着马占山,喃喃道我碰上一个北镇的老乡,陪他说话去了。
马占山就淫秽地笑了笑是卖x去了吧?
她不再说什么了,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刚才在外面的一切美好感觉,顷刻间便灰飞烟灭了。
马占山又吼你这个,老子都回来一下午了,到处找不到你,老子明天又要去打仗了。说完便扑过来……
春芍的心受到了空前绝后的打击,她的眼泪一直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