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一年多的斯烱回到了机村。她是空着手回到机村的。她的课本什么的还留在教室里,衣服什么都还留在八个人一间的宿舍里。她的床底下,塞着一口棕色皮箱,里面是她的几套衣服,藏式的衣服,和学校发的干部衣服。她的课本和衣服都留在学校,自己穿着一身在山里寻人时被树枝划拉出很多道口子的干部服就回到机村了。从此,再未离开。
她回到机村的那天,高级社的社员们正在村子旁最大的那块有六七十亩的地里松土除草。那时,地里一行行麦苗刚长到一拤多高。全社的社员都在地里弯腰挥动着鹤嘴锄。这时,有人说看看是谁来了。
大家都直起腰来,看见斯烱正穿过麦地间的那条路。
好几个眼尖的人都说,是斯烱回来了。
斯烱空着双手,看都不朝麦田里劳动的乡亲们看一眼,就朝自己家走去了。
有人就对她的阿妈说,看看,当了干部了,不朝我们看就罢了,也不朝自己的阿妈看一眼。
也有人说,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啊!
社长就对斯烱的阿妈说,你就回家看看吧。
第二天,斯烱还没有出来与村人们相见。
大家就在地里问她阿妈说,你女儿回来干什么啊。
阿妈就哭起来,说,她哥哥找不见了。他们要他还俗回家,生产劳动,他就跑进山里不见了。
村里人说,他又不是真在修行的喇嘛,一个粗使和尚,背水烧茶,回来也就回来吧。
可是他不见了,斯烱也找不见他,喊不应他。
第三天,斯烱就穿着那身带着破口的大翻领的有束腰的灰色干部服下地劳动了。
大家来和她说话,打探消息。
但她在山里喊哑了嗓子,人们问她什么,她都指指嗓子,我说不动话了。
斯烱就是这样回到机村来的。
机村的很多人物故事都是这样结束的。比如说雪山之神阿吾塔毗,故事的结尾就是,阿吾塔毗带着他两个勇敢的儿子,就是那一年到我们这里来的。哪一年呢?大概是一千多年前的某一天吧。
后来,斯炯的儿子胆巴问她,阿妈是哪一年回到村里的?
斯烱说,哦,很久了,我想不起来了。
儿子再问,她就说,真的很久了,都是生下你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也是斯烱从民族干部学校回到机村那一年,传说距离机村很遥远的内地闹起了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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