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说是墙。
领导又问,谁比他更厉害。
冬至还说是墙。
领导很不高兴,叫他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说。
当县广播站的上万只喇叭,一齐欢呼,少年农民冬至刻苦自学,奋力拼搏练就一身非凡球艺即将作为最年轻的运动员,参加我县首届体育盛会时,四聋子执意不肯放冬至再下山去了。
四聋子说,毛教导我们,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天早晨,四聋子醒了冬至还没醒。四聋子撩开冬至的被窝,准备照常给那屁股一巴掌,准备照常说,你这小杂种是老子捡粪捡回来的,你可要报老子的恩啦,要打未打,要说未说。四聋子看见冬至闭着眼睛搂着那件花棉袄,嘴里喃喃地唤着静文的名字,接着他又发现冬至裤裆里黏呼呼湿了一大块。
四聋子兴奋地自语“好的,比老子早了整三年。”
到这时节,四聋子改变了主意,他对上面来的领导说“静文是冬至打球的师傅,让她和冬至一起去。”
上面来的领导,看了正在垸边凉衣服的静文,满口答应,说“就让她去当冬至的教练。”
临走的那天,四聋子将冬至所有的上衣都藏了起来,只给了他那件花棉袄。
他们走时,四聋子在背后唠叨“不脱花棉袄,就脱离不了我。”
等沉重的山口吞没他们时,垸里的人和四聋子搭讪上了。
“真叫那年算卦的言中了,这小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钩,是福是祸还料不定呢!”
“冬至这次能不能赛赢那些城里人?”
“你说什么?”
“我问这次谁能赢?”
“我。”
四聋子说自己才是赢家后,垸里人笑话了好几天。四聋子不怕别人笑,依旧断言自己的话准得很。等垸里人不再笑时,冬至他们就从乡里移师到县城。一进县城,穿花棉袄的冬至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中心。正式比赛的头一天,冬至在所有训练比赛中,都将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有那个被列为头号种子的,费了好大劲才赢了一盘,另两盘冬至一口气就赢了下来。
也就是这天黄昏,有个半老徐娘在一个僻静之处,拦住冬至和静文。
半老徐娘悄悄地问“你这花棉袄是哪儿来的?”
冬至被四聋子训练十几年了,脱口回答“捡的。”
“你家在哪儿?”
“大山头上”
“今年多大啦?”
“十九了!”
静文见女人话里有音,就挺枪出马了。说冬至十九时,她自己心里也想了一下。半老徐娘忧伤地走了。
冬至却不肯走,站在原地问静文“你为什么说我十九了?”
静文笑着说“十九岁的男人,最让女人喜欢么!”
冬至说“我要是十九岁了,就娶你作媳妇。”
静文说“我可是你婶。”
冬至说“我从来就没承认,也从来没有叫你婶。”
说着话两人心里都是天翻地覆地抖动。
第二天,赛场上也闹得天翻地覆,原因是冬至一上场就碰上了头号种子。头号种子和他的教练说,冬至那木托子改的球拍,不符合技术规则。冬至不懂什么叫规则。静文就解释说,规则就是政策,就是文化室白粉墙上写的那些条文,譬如计划生育,不准生二胎,生了一胎就得避孕结扎。冬至问,你避孕结扎了么,怎么老不生孩子。静文说,你要是和我结婚,我就能生孩子。说完她自己就笑弯了腰。他们这话是悄悄说的,不然,整个赛场会笑炸的。
这时,包括裁判长在内的所有人,都一齐指责那木托子球拍。乡里把夺冠军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冬至身上,到这一步,带队领导忍不住大发脾气。
“屁规则!尿规则!你们知道他自学成才是何等艰难么?他要买得起你们规定的球拍,就不会只穿这件花棉袄筒子。”
“可是,全世界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而改变规则呀!”
所有人都不肯退让。不肯退让时,静文将裁判长手上的一本书拿过来翻开指点给冬至看,说就是这几句话规定的,你这光溜溜的木板是不准击球的。冬至很想不通,怎么天下竟有人早就订好政策来管别人、等着我去违背呢?难怪头号种子在昨天惨败之后,还冲着他做了一个阴险的鬼脸。
裁判让冬至换球拍,冬至不愿换,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换的。这时,半老徐娘再现了。她送给冬至一只全新的红双喜球拍,随手还在花棉袄上抚摸了一把。再比赛时,冬至恨恨地要将头号种子彻底打败,一下子脱掉花棉袄,光着膀子冲进赛场,可是裁判依然不允许。
“平时都这样怎么不说不行?”冬至问。
“平时与现在不一样。”大家都这么说。
结果,让四聋子预言准了。
往日俯首贴耳的乒乓球,一碰上红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