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世代从警,当他被选任为卧底时,他想都没多想,便毅然决然同意了,隐姓埋名潜入毒枭内部,接下来的几年,他接连破坏毒枭数起团伙作案,让他们损失惨重。
那时的她,应该时刻都在担心他的安危。
后来她生下他们的女儿,生孩子时胎盘粘连,需要徒手剥离胎盘,十分危险,他任务在身,需要保密,也怕泄露身份,没法陪在她身边。
无数个夜晚,她独自照顾孩子,孤枕独眠,不知有没有后悔嫁给他?
她被毒枭残忍虐奸虐杀时,一定会后悔嫁给他了吧?
他知道,白忱雪说凌雪不怨他,不过是安慰他,让他走得安然一些。
他亏欠妻子太多太多,几世都还不清楚。
他是一个合格的缉毒警,是父母认可的儿子,是弟弟妹妹的榜样,是女儿心目中的英雄,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心中痛意翻滚,他弯下腰,朝白忱雪深深地鞠了一躬。
确切地说,是向亡妻凌雪鞠躬。
他感谢有这个机会,能再次面对逝去的爱妻,能让他给她一点点弥补,哪怕这个机会不光彩,且会伤害到顾近舟和颜青妤。
白忱雪早已泪流满面。
她也弯下腰,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不知该怎么回他,只能鞠躬,让他的灵魂安息。
顾楚帆隔窗望着二人,不知不觉鼻间发酸。
他抬手揉了揉鼻翼,对墨鹤说:“小姨姥爷,是我太感性了吗?我怎么忽然想哭呢?”
墨鹤双臂环抱胸前,闭眸道:“我不管,我只要舟舟!”
顾楚帆探身去看坐在副驾上的他,咦了一声,“您不管,您干嘛闭眼呢?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就不信您两眼空空。”
墨鹤不睁。
顾楚帆伸手去扒他的眼皮。
墨鹤头一扭,别到车窗边,不让他扒,心说还是舟舟好,舟舟从来不跟他乱开玩笑。
帆帆从小就嬉皮笑脸,没大没小,没个正形。
重新坐好,顾楚帆若有所思,“我突然想,如果我哥前世记忆一直没忘,虽然会过得沉重一些,但是他长大后遇到白忱雪,会认出她,然后娶了她,事情是不是就完美了?”
墨鹤不语。
他想他的老师父墨玄道长了。
他当时坚定地认为逸风是墨玄道长的再世,死缠烂打地要收他为徒,想尽孝心,想了却心愿。
国煦来找白忱雪,跟他当年有何区别?
区别不太大,都是想弥补,怀念。
他之前特别讨厌国煦占了顾近舟的身体,这会儿忽然沉默了。
不管了,他还是想要舟舟。
舟舟是他一手教大的宝贝徒孙。
顾近舟拉开车门,俯身上车,对司机道:“走吧。”
顾楚帆手伸过来,颀长手臂轻轻环住顾近舟端直双肩,轻声唤道:“哥。”
顾近舟低嗯一声。
听到顾楚帆又说:“煦哥,我会一直记着你。以后每逢清明节,我和我哥会去云城看你,会带上白姑娘一起。我们全家都会对白姑娘好,你放心。”
顾近舟缓缓闭上眸子。
不知过了多久,浓黑的睫毛根处溢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想,这抹孤魂沾了人气,居然有了人味,也会流泪了。
顾楚帆一直抱着他,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许久之后,顾近舟缓缓抬起一只手,拍拍他的后背,“松开我吧。”
顾楚帆仍旧紧紧抱着他,低声说:“让我再抱一会儿,煦哥。”
他又唤:“哥。”
那一声声的哥,仿佛带着很深的感情。
顾近舟原本冰凉的手渐渐有了点温度,心脏也是。
还魂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回到酒店,顾楚帆带顾近舟去了他们开的顶级套房。
顾逸风已经到了,还有一个枯瘦的长者。
是顾逸风不远千万里,从泰国、老挝与柬埔寨三国交汇处请来的高僧阿普曼长老。
长老身穿赤色袈裟,一双雪白浓眉长长垂下至眼角,五官皆已枯干,脸皮松皱,肤色呈深棕色,正闭着双目,双手合十,盘腿在窗边的蒲团上打坐。
他身上并未戴佛珠,也没带任何稀奇古怪的法器。
他甚至都没有那种迫人的威压。
就是枯瘦一老头,小小的,个子不高,看年龄得九十岁开外。
房内众人皆知,大道至简,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爱无言,真正的高手不会摆很多花架子。
只有那些没什么真本事到处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才会带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各种虚张声势。
顾近舟落眸看向那位盘腿打坐的长老道:“不容长老出手,我会自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