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见到同为女儿身的长公主,才会抹一抹眼泪,说些后宫的酸楚。
檐廊下。
梁柱漆红,屋椽雕彩,椽头饰玉,刘据默然注视着这片华丽深宫,面上无悲也无喜。
“皇后最近心情不佳,你有什么要对孤说的?”
身后躬身站立的大长秋能品出太子语气不对,又弯了弯腰,低声道:“殿下问哪方面?”
“哪方面可能引起皇后不高兴,就说哪方面!”
大长秋作为皇后的近侍官首领,宣达皇后旨意,统管后宫事宜,有些事,刘据不知晓,但这太监绝对清楚。
此时。
廊下没有第三人。
太子目光盯着廊外,好似在欣赏着盛开的花圃,大长秋忖了忖,视线盯着太子脚下,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前不久,陛下刚为皇次子取名,闳。”
子生三月,则父名之,王夫人所生子嗣,也就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得名:刘闳。
此事刘据知道,“还有吗?”
大长秋脚尖挪了挪,身体前倾,言语愈发隐晦,“据闻陛下时常思念王夫人,对皇次子怜爱有加。”
“还有…陛下近期多去常宁殿……”
听到前半句。
刘据无动于衷,他还不至于跟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较劲,以皇后卫子夫的性子,更不至于。
但后半句,常宁殿……
刘据转过身来,眼珠直直盯住大长秋,静待下文。
“当日陛下与皇后在椒房殿发生争吵,事后被人传了出去,奴婢私下探听,应是常宁殿李姬所为。”
“宫中近日人心浮动……”
说完这句。
大长秋嘴巴紧闭,再不多言。
这些事,虽然刘据也住在未央宫,但还真第一次听。
皇宫很大,人很杂,自有自的圈子。
如果问及未央厩里有几个相马高手,石渠阁是哪个太监管事,刘据都心知肚明。
毕竟他整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马场。
但美人妃子们今日谁侍寝,明日谁私底下争风吃醋等等,这个圈子,除非撞上自己,否则刘据不会沾惹。
说一千道一万,那是皇帝的后宫!
不过。
这一次,算是撞上了……
大长秋不知盯着地面看了多久,适才听到太子平静道:“母后是个温婉的性子,向来不愿与他人结仇。”
“但孤不一样。”
说话间,刘据走到这太监身前,伸手拂了拂对方的前襟,仿若在替其掸去灰尘。
“孤不惹事,可也不怕事,下次后宫再有类似事情,不要让孤问第二次。”
“去太子宫的路,你认识吧?”
随着太子手腕抖动,无形的压力好似加之于身,压的大长秋神色惶恐。
扑通。
也压弯了他那双腿。
“奴婢认识!”大长秋跪伏在地,颤声道:“殿下放心,再有下次,定报于殿下知晓。”
刘据低头看了一阵。
“好,孤即将入主太子宫,身边缺个使唤的,不知大长秋有没有推荐?”
听罢。
跪在地上的太监抬起头,愣了愣,立刻接道:“有!奴婢有一干儿,机灵懂事,忠心可靠,定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唤来吧……”
说这话时,刘据已迈步离开。
今日出未央,迁居太子宫,至于为何选在今天,太常寺给的理由是良辰吉日。
刘据倒无所谓。
拜别了皇后卫子夫,大长秋那干儿子也到了。
十六七岁的一个小宦官,确实机灵,搭眼瞧出太子心情不佳,远远跟在后面,并未上前。
未央宫以东。
往东阙行去的宫道上,刘据扶剑走在最前,苏武等人护着车舆跟在身后。
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青天白云,刘据忽然停步,朝身后一人招手示意道:
“来。”
那人听不懂汉语,但看的懂手势,松了缰绳,快步跑至刘据身侧。
“孤现在非常不爽,你可知道为何?”
面对太子的问话,金日磾满脸不解,只能用自己刚学的汉人礼仪,连连拱手作揖。
他想转头,向后求助。
不料刘据按住他的动作,“正因为你听不懂,才让你来,安心走着。”
金日磾确实不懂,这句‘听不懂’也听不懂……
只能茫然无措的跟着,应该是让跟着?
刘据没管他,仍在自说自话。
那自从被阿姊教诲后,从而引发的不爽利、大不敬言语,通通倒给了这个听不懂汉语的匈奴小子。
“我就不明白了,有事不能摊开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