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心独断’还在继续,殿内群臣惊愕归惊愕,刘彻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命内侍抬来一幅堪舆图。
他身形没动,依旧坐在龙榻上,手指向殿中舆图,“你们都看看,东面朝鲜臣服,南面诸越归顺。”
“北面匈奴自顾不暇,西面河西已为汉土,独独西南角落里还有一群尚未臣服的蛮族。”
“大汉鼎盛至此,朕岂能留其碍眼?”
在大汉西南面,尚有滇国、夜郎国等一众小国小邦,其中也不乏以部落形势存在的割据区域。
从远处观望。
大汉版图整体呈上宽下圆,顶部左右突出,一为河西四郡,一为新扩的朝鲜四郡,唯独西南有一个向内凹的缺口。
以视觉美观角度来看,此处的确碍眼。
“朕欲将这些杂七杂八的蛮国小部,尽数纳入大汉版图,你等有什么看法?”
皇帝问了。
可皇帝不该问,因为他在明知故问,大臣们的想法,分明就明晃晃摆在脸上!
桑弘羊反对,他有充足的理由反对,但他没有贸然开口,像桑弘羊相同立场的大臣,都没有开口。
他们都在看,看谁?
看前列的那几位!
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有封驳皇帝诏令和谏诤之权,此刻理应他最先站出来。
不过,现如今有位居三公之上的大司马大将军,所以卫青比石庆更适合率先出头。
大臣反对皇帝,总要有一个领头的。
卫青面色凝重,他能感受到身后众多目光,他并没有想避,略作思量,深吸一口气,便要再破闭口禅。
只是。
就在他起身带头劝阻的前一秒,有人先他一步。
“父皇!”御阶旁的刘据,前走一步,朗声道:“发兵西南夷一事,儿臣有异议。”
见到这一幕。
殿内众人神情各异,准备出列的卫青皱了皱眉,列位其后的霍去病深深注视着刘据背影。
百官同样循声望来,惊愕之余,也暗自松了口气,由太子出面,更好些……
而高坐主位的皇帝闻言。
神情扬了扬,像是见到了新奇物一样,又像是在聚起压迫之势似的,身体前倾,问道:“太子有何异议?”
“父皇,年前刚经历过一次动兵,此次是不是缓一缓?”
“不能缓!”
皇帝手点向台下众多臣子,“元鼎年间,百官们就劝朕缓,朕缓了,可缓出来个什么?”
“才几年不动兵,一个个便懈怠、纵情享乐,朝廷下诏讨伐南越,等了几个月都没有将领主动请命!”
“哼!”
刘彻站起身,手扶剑柄,冷声道:“从那时起,朕便知道,用兵一事,绝对不可拖延!”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正是此理!”说着,皇帝点向刘据。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是。”刘据躬身应下了教导,可他脚步没动,脸上表情没动,嘴里的态度同样没有分毫动摇。
“但北方大敌未除,匈奴实力仍在,操之过急难免出问题,儿臣以为用兵西南一事,当徐徐图之。”
“以免被匈奴趁虚而入。”
太子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透着坚决,大臣们心底忽地生出了些许凛然之意。
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御阶上的皇帝。
不知怎的。
无论是反战、还是不反战的大臣,这一刻齐齐缩了缩头,默默往后退了点。
卫青眼中担忧越甚,霍去病目光凝色愈浓,直面刘据质疑的皇帝却眯起双眼,偶有精光闪烁。
殿内气氛逐渐凝滞之前,皇帝肃声响起。
“太子目光短浅了,就是要趁着北面自顾不暇,才要尽快处理掉其他地方,随后再专心北抗匈奴!”
闻言。
刘据拱了拱手,算是应下了教诲,可皇帝的话并未说服他后退,所以刘据再道:
“近些年朝廷府库消耗大,实际人口损失更大,尤其是各地良家子——大汉精锐军队的兵源。”
“兵力补充远不及兵力消耗,如果战事过于密集,恐有大患!”
近几十年里,各地良家子被屡次征调参战,虽胜仗多,可数十万人的大会战,再如何胜,也会有伤亡。
多次之后。
人数已经损失过半。
此处的‘人数’,既指良家子,也指普通百姓,每逢大战,必征调远超战兵数倍的民夫。
征民夫,服徭役。
以为服徭役不会死人吗?
只是这些说了没用,对皇帝说了没用,所以刘据没说,他只说了兵源减少,恐有大患。
按理此时此刻,太子提起府库,提起户口,身为大司农的桑弘羊应该出列附和刘据了。
但他没有。
不是他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