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是的，我是南美人，我爸爸是西巴人，妈妈是西哥墨人。你也是那一带的人吧？

    感觉这是一个活跃的女孩子，符合南美人的特点。

    他说：抱歉，受累。我不是的，我是华人。

    她很惊讶，但并没有说“那怎么可能”，显然，她也已经知道这里的人几乎没有表里如一的，只是再次得到这种非表里如一的证明仍然会让人有些惊讶，或者说是一种惯性反应。

    我说：你在做的是什么？

    她说：你看不出来吗？这是牙齿细胞。

    说实在的，他看不出来，牙齿是白的，或者偏白色，可她正在加培养基的这个生物反应器里的液体偏粉红色。

    他说：人的牙齿细胞？

    她说：是啊。我们这间房间里只做人的细胞，对面那个房间里做的才是动物细胞。

    他说：可是，做这么多牙齿细胞干什么？用来做假牙替代吗？

    她说：可能吧。我也不清楚，让我这么做我就这么做。你是这里第一个问这么多问题的人。

    他说：第一个？还这么多问题？我好像只问了两个问题？

    她笑了，第一时间里笑得很响，以致她在第二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看见了她的牙齿。她的牙齿很白，跟她偏棕色的皮肤形成反差效应。她的皮肤倒是有点像南美人的。但长相完全是东亚样子。

    旁边那个南美人或者偏印第安人长相的，是个中年男人。波历没有问他是哪里人。他刚走到他旁边，他说：我也是南美人，廷根人。他说：你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了？他说：在这里，有人话听是一件难得的事情，这样的机会是要抓住的。他伸出手来，跟我握手：亚斯明。我说：波历。你说你叫亚斯明，就是那种香的花？他说是的。花也有雄性的，否则就没有花了。

    这里的人真可爱。波历想。

    这人说：我知道你下一个问题是什么。我做的是平滑肌细胞。

    波历说：平滑肌细胞。大量繁殖？

    这人说：你没有听错。我没有说错。下一个问题？

    波历说：用途是什么？

    这人说：这里没有人问这个问题的。

    波历说：以后再聊。

    因为他看见苏珊在朝他招手。

    这人说：我爱你。

    波历愣了一下。

    这人哈哈大笑。他的牙齿也很白。他把像是要拥抱的动作改成了拍肩。他说：你很可爱。然后他把拍肩动作还是修改成了拥抱。他甚至用他的胡茬蹭了一下波历的脸。然后再次哈哈大笑。在波历的身后。

    两个玻璃房顶的玻璃实验室中间，他们走进来的那条通道的尽头，墙壁裂开了一条缝。那是整个裂开的，不像是门，而就是墙壁向两边移动。

    在这里波历经历了很多震撼。但这个震撼完全不一样，它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墙壁裂开的过程中，感觉墙壁的另一边是黑暗的。在它完全裂开之后，一下子就亮了。那种亮是波历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是一种温柔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