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问王涛。
自打昨早登船,吃的都是些干粮,他这肚子一天不进油水便浑身难受。
王韬抬手指了个方向:“从此去五里远,有个大石镇,那里有许多食肆酒家,在大石镇前边还有一座‘金龟寺’,只要随缘捐些香油钱,便可在那里免费吃斋饭,我们待会儿也正打算去呢。”
寺庙?
李韫皱眉道:“你不说这附近常有水贼出没么?怎还会有香火寺庙?”
王韬笑道:“瞧李老板您说的,寺庙里都是和尚,水贼再凶悍,也不敢在佛门净地撒野不是?”
李韫眯了眯眼睛,刀口上舔血的贼匪,会信佛么?
“五里路也不远,不如也去吃口斋饭,顺便去拜一拜,求一张平安符。”姜雨说道。
“哦?没想到姜老板还是善男信女。”李韫笑道。
姜雨撇了撇嘴,“我娘信佛,我随我娘。”
她又看向李韫:“大周不是儒释道都很盛行么,你难道不信?”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唯物主义……那什么东西啊?”
“就是,我只信我自己,以及那些看得见与摸得着的东西,比如说金银珠宝。”
“啧啧……”
“行吧,坐了这么久的船,骨头都快散架了,既然有缘路过那就去玩玩儿吧。”
李韫与姜雨便随同王韬等商贩一起前往大石镇。
从渡口往上走,翻过一座小丘陵,便是平坦大道。
大道旁全是良田好地,一片片谷物长得绿油油。
有几个除草的老农正坐在路边歇脚。
“老伯,这才四月份,稻谷便长这么高了,今年秋总该有个好收成了吧?”
作为一个藩王,自然要时刻关心民生,李韫笑着凑过去问老农。
岂料老农却叹道:“好啥好啊,再好也不是我们的。”
“怎么?你们是佃农?”李韫问道。
老农扯了扯自己的布衣,苦涩道:“公子您瞧,我们这一身破烂补吧衣裳,不是佃农难道还能是地主啊?”
“总能吃得饱饭了吧?”李韫又问。
老农纷纷摇头,叹道:“每日能有一顿稀粥喝就不错咯。”
“那地主收你们几成租?”
“六成。”
“六成!”
一百斤粮食要交六十斤出去!
寻常地主收个三、四成就已算心黑了,这收六成还能让人活么?
“附近的大地主是谁?”李韫冷声问道。
老农们眼神闪躲,“这个不能说,不能说啊……”
“有何不能说?他敢收六成租,还不敢让人说么?老子骂他祖宗十八代都行!”李韫大声怒骂。
“哎哟,公子快别骂了,他……他祖宗可是……可是……唉……”
老农还是不肯说。
“他们的祖宗是菩萨对么?”姜雨问道。
老农点了点头。
李韫这才明白,原来最大的地主是和尚。
从古至今当和尚的就没几个穷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金龟寺里的那些师傅,去年他们只收四成的,今年他们要修缮寺院,所以才加了两成租。”
老农叹道:“这多收的两成,就算作是我们穷人献出的功德吧。”
功德?
连饭都吃不饱了,还要功德有何用?
穷人攒了功德,下辈子便能投胎成富人了么?
李韫又与老农闲聊了几句,得知这方圆十里的所有田土,包括大石镇上的一些房产,都是金龟寺所持有的。
这不禁让李韫联想到昨夜他交代给宋邯去调查金沙帮的任务——
金沙帮之所以神出鬼没,让官府找不到行踪,必然有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可能是渔民,可能是乡绅,
而如今看来,他们更可能是和尚。
没人会将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与穷凶极恶的水贼联系到一块儿。
“怎么?你除了帮燕王走私食盐外,还负责帮燕王体察民情啊?”姜雨歪着脑袋问道。
李韫随口搪塞道:“我是燕王身边的财政大官,自然要体察民情了,毕竟这也关系到北燕的民生与赋税。”
“然而作为一个平民老百姓,从一出生便要缴纳,人头税,土地税,劳工税,家畜税,我甚至还听说你们大周嫁不出去的女人要收‘剩女税’,而男丁就更惨了,衙役,劳役,兵役,苦役,杂役……”
姜雨将十根手指头数完了,都没能将赋税列举完,她冲李韫眨了眨眼睛,总结道:
“收税的官老爷们,可不比收租的地主良心多到哪儿去。”
“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一天不呛我两句,你心里不舒服。”
“李别问,我总觉得那金龟寺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