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目光,一个一个地深望母亲、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孩子。他知道,这几个鲜活的生命都等同于自己的血肉,为了他们,自己可以忍辱负重,夹着尾巴做人,莫说二十年,哪怕再过二十年,自己仍然可以为了他们去隐忍,甚至可以随时为他们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眼看着邪恶残害其他生命却袖手旁观,自己做得到吗?而且父亲就是受害者之一,自己和面前这几位亲人也是受害者,难道就任凭邪恶张牙舞爪地继续害人而自己却视而不见吗?无论以什么标准来衡量,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昂贵、漫长和忧伤的。
这一天才能到来啊!
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一把钳子夹住了。此时,亲人、正义的理想,都成了挂在钳柄上的坠物,任何一边压力稍大一点,都会痛得嗷嗷叫。
这声嘶力竭的叫声别人是听不见的,唯有霍直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怪妻子,也不怪母亲,更不怪这对可爱的孩子。她们都没错,为了亲人,纵使价值观颠倒了也可以原谅。但如果每个人都将善恶是非在自身利益面前颠倒扭曲的话,那就太让人恐慌、太让人悲观了!
想了很久,他陷在长久的静默中,他知道自己的尊严和崇高理想有可能被亲情摧毁,但自己最终还是会像父亲那样,做一个正义的牺牲品的。这既是意义的渴望,也是内心的真实,决不能任生存的理由把这种渴望和真实扼杀掉。也许,老天爷赋予自己这种思想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承担这种使命,这是自己必须完成的旅途,自己此前在灵魂中许下过誓言,无论付出多么大代价,都要完成它。
霍直没有说一句话,他抱起儿子,向布满花草的院子里走去,好像经过呕心沥血的完美文章已经写完,自己的背影就是画了一个完整的**。
简思叶哭了,犹如对平静生活的向往被砰地一下盖上了沉重的井盖。泪珠落在小女儿的脸蛋上,小女儿伸开花瓣一样的小手抓了抓,笑了起来。
母亲从她怀里抱过小孙女,简思叶哭得更加欢畅了……
现在的简思叶不仅仅为全家人那飘摇不定的幸福而哭泣,更为了霍直而哭泣。如果不是被罪恶侵扰,她的丈夫,她的爱人,她一双儿女的父亲将生活在多么平坦辉煌的幸福里?但现在,她只能哭泣,为了被摧毁的幸福,为了丈夫过去的种种,也为了丈夫原本可能的种种……
听见妻子的哭声,霍直感觉自己被重重撞了一下,力量大得令他差一点不能呼吸。
…………
好巧,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事后一想,此言果然不虚。霍直一家的难过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一股带着磁波隔空而至的预感。六个月后的一天,霍直接到了翁兆刚的电话:“小东,准备几拨人,回春江城办事儿。”
“噢!好!我马上安排,啥时候启程?”霍直说话时心跳就开始加速。
翁兆刚停顿了几秒:“等我电话。”
“好的,刚哥。”
放下电话,霍直的眉头锁出一道坚纹。在缅甸待了十八九年,以往都是一年半载地从国内零星过来几个人,那也都是处理“突发事件”的善后步骤,从未有过从缅甸调人回国“执行任务”的情况,更不用说翁兆刚亲自打电话调集人手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霍直叼上一支香烟,深吸了两口,沉思起来……
十几年来,集团“首脑会晤”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性的模式,每年两次,一次是九月份翁兆刚生日,另一次是腊月二十三,也就是中国人传统的“小年”。那时黑军、牙签宝、枪漏子、霍直、还有翁兆刚的几名贴身保镖,会聚在翁兆刚加拿大温哥华的别墅,高、大、上地吃喝玩乐几天。几位各领域的“诸侯”会借着这个机会详细汇报自己“领地”的具体情况。翁兆刚也会趁着“团圆”,给这几位“首席战将”丰厚的奖励和几句重似千斤却言语清淡的表扬,让一切都披挂上大仁大义的华丽色彩。
每次聚会,都是霍直详尽了解翁兆刚集团发展状况的自然平台。从黑军、牙签宝、枪漏子等人的口中,霍直的耳朵里一年胜似一年地灌进那些令他郁闷的喜讯。翁兆刚的能力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膨胀到了在黑道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不但春江省被他这棵巨型“妖树”的根茎和枝蔓无所不容地添满,连整个东北地区的黑道都尊他为老大,可谓跺一跺脚,东北大地颤三颤。甚至可以说他这棵妖树长在了中国大陆的版图上,“荫及”全国各个地区。江浙、广东、福建、上海等地的多个巨型财团都给他面子,不但对他的号令一呼百应,甚至各界大腕们都称他为“教父”,任何人对他的指令稍显迟疑,马上会遭受立竿见影的“意外”。官方私方都会找你麻烦,让你处处受到黑白两道的掣肘,逼着你立马醒悟,托人弄景、三拜九叩地到他面前承认错误,最后还得闹个颜面和财富双双受损,甚至受损程度超出“听话”前提下的多少倍才了事。所以,各级大腕都乖巧得很,无论他们在桌面上多威风,背地里都是翁兆刚的“附臣”,无论多么被逼无奈,都必须在翁兆刚面前表现出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