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凌晨。
紫禁城。
朱载坐在桌边,手指缓缓在茶杯边沿上摩挲,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浑然未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与“战争”,或者说“仪式”和“暴力”,是一个封建王朝得以维系的基础。而大朔每年的祭祖,又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节,何时、何地、由何人进行,都有其规矩,轻易不得更改。
所以皇帝要将祭祖提前的话一出口,顿时便是一片哗然,诸位宗室纷纷想要劝阻。其中甚至有几个老宗室老泪纵横,俨然是一副准备死谏的架势。
然而这一切嘈杂,都在皇帝冷淡的眼神之中,陡然安静了下来。
今夜皇帝过于亲和的表现,让宗室们会错了意,以为皇帝是要重用宗室。摆错了位置,自然就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
皇帝的眼神,让他们陡然惊醒。
当朝陛下,从来都不是一位从谏如流的皇帝。
他是由宗室过继过来即位,践祚二十三年,哪怕已经多年不履朝政,也牢牢地将整个大朔的权力握在手中的实权皇帝。
在他即位之初,尚未将整个大朔完全攫取到手中之时,就在“大礼议事件”中杖杀了十余位官员,更在其后的“左顺门事件”中廷杖一百余位官员,当场杖杀了十七人。
总而言之,他是个并不吝于杀人,而且也有杀任何人的权力的皇帝。
宗室们陡然惊醒之后,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此事也就如此定了下来。
而后便有太监客客气气地将诸位宗室请到宫内的几处偏殿入住。
虽然说法是“为防止贼子暗害宗室”,但朱载很清楚,这就是皇帝将宗室们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圈了起来,随时准备宰杀。
朱载望向门外,窗棂之上,映出数道身影。
那是来“保护”他的禁卫。
朱载知道,在他的屋外,至少还有两位天人供奉在监视着他。
皇帝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但,他却并不慌张。
因为——
登、登。
登。
屋顶传来熟悉的三声轻响,两短一长。
李淼从房顶落下,半空中随手一挥,屋顶被掀开的瓦片便纷纷复位。
“哟,指挥使,还没睡呢?”
李淼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
“莫打岔,眼下不是说笑的时候。”
朱载严肃地说道。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坐着看呗。”
李淼淡淡的说道。
“明教准备明日动手,皇帝就今天直接打过去。建文帝八成就在皇陵,籍天蕊和阳家人估计也在。”
“之前咱们想的估计都要作废了,什么零敲碎打什么暗中试探什么从长计议,都没用了。今天估计就要分出个生死来。”
李淼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几条道。
“建文帝是冲着帝位去的,要是他赢了,宗室们都得死在他手上。”
“至于皇帝,我估摸着是冲着建文帝那个性命双修的法门去的,要是他今日赢了,老朱家也要灭门。”
“无论他俩谁赢,最后都会对宗室下手,您也是其中之一。到时候他来杀您,我一挡,咱们由暗转明,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大朔朝廷的追杀了。”
朱载面色一肃,点了点头。
“如此,可还有转机?”
“有两条。”
李淼轻笑一声,在桌子上写了个“走”。
“第一,咱们撤。”
“什么狗屁大朔朱家,直接去他妈的。”
“以您和我的家底、武力,到时随便找个替死鬼脱身,易个容,在江湖上弄个势力出来,我敢说江湖上没有任何门派能拦得住咱们。”
“到时咱们还是在暗处,等到几年后我武功大成,杀进皇宫宰了皇帝,您就是最后一个朱家人。您做皇帝,我做指挥使,大朔还是大朔。”
“如何?”
说实话,这条路听起来挺扯淡,但其实可行性并不低。而李淼也确实希望朱载选择这条路。
李淼已经摸到了阻挡他继续精进的障碍的底细,也已经对“八小时工作制”有了些线索。不出十年,李淼有信心成为真正的“天下无敌”。
十年的时间,也足够朱载以五岳剑派为基础,借着执掌锦衣卫多年攒下的家底,在江湖上发展出一个庞大的势力。
到时朱载作为最后一个朱家人,自然拥有最天然的合法性。又有李淼“哪里不服点一点”的武力保证,说不得真的能顺利承袭大朔。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条路没什么风险。
但,李淼也很清楚,朱载会怎么选。
果然,朱载长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走不了。”
“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