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吴雅娴提起孩子的事。

    换成是别人说这话，她一定觉得是在讥讽自己六年都生不出孩子，被云仲夜捏在手心里死死的。

    但她知道，吴雅娴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问她也感觉得出来，雅娴最大的心愿就是结婚然后为云仲夜生个孩子。即使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但是她仍以一种静默的固执坚持着自己将为云家少奶奶和妻子的尊严。

    此时，雅娴看着她的表情是笑的，如水的双眸里却饱含泪光。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舍弃这宝贵的尊严又是多么无奈。

    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她记挂的仍是和云仲夜息息相关的事。

    突然间，蓝莲觉得心房隐隐作痛，甚至无比讨厌吴雅娴的这种善良。

    那种恶人，凭什么为他隐忍，为他记挂，为他牺牲！这一点也不值得！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她冷冷地开口，然后起身。

    吴雅娴赶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眉头紧张地皱了起来。“莲，我是真心的，没有污辱你的意思。”

    蓝莲立在原地，感觉手腕处的冰冷如针扎般刺穿了皮肤渗了进去。

    下一秒，她又气又急地脱口而出：“那就赶快好起来，堂堂正正嫁进来做少奶奶，然后自己生一个，让云家放过我吧。”

    说完这话，她就后悔了。自己竟然对一个过一天算一天的无辜女人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对不起。”她懊恼地回过头去看吴雅娴，眼前的面孔依然带着温柔如水的微笑，仿佛再大的伤害都已经动不了她分毫。

    吴雅娴不介意地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腕重新令她回到旁边坐下。“都怪我太执着了。如果我早点放弃，也许现在我都可以陪着孩子玩儿了。幸好现在还不晚。你会答应我的，对吧？”

    蓝莲平静地凝望着她，心里难受，却深知自己根本不可能达成她的愿望。“我答应不了你任何事。”

    “莲。”吴雅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其实我有恨过你，你一定没想到吧？”

    蓝莲平静地继续看她，并不觉得意外。

    “你知道，我是养尊处优百般呵护下长大的。我有我的骄傲，也有我的尊严。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副不争气的身体，我绝不允许任何女人分享我的丈夫和家庭。所以，我真的恨过你。”吴雅娴诚实地说着，“但是现在，我感激命运让你出现。我没有缘分去做的事情，我希望是你来完成，而不是其它女人。”

    “那么，你会失望的。”蓝莲对她的坦诚心存谢意，对她的想法却嗤之以鼻，不领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搭在膝盖上，将脸转过去一边不看她，“我不过就是他云仲夜泄愤的一件玩具。你的抬爱和愿望，我承受不起。”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恨么？”

    “那，云仲夜可以不恨么？整个云家可以不恨么？”

    这在她们之间，永远是敏感尖锐的话题。

    吴雅娴也曾经劝过云仲夜，得到的回应和此时蓝莲的咬牙切齿如出一辙。

    “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体力明显比方才更差了些，说话也变得比刚才吃力，“我会再和仲夜说，让他撤了那些药的。只要是我的愿望，他都会满足。现在，我只希望你答应我，别和他对着干，顺利地怀上孩子然后把他好好地生下来。”

    真是可悲！她都要成为别人床塌上的礼物了，竟然还要去讨好他让自己生个孩子来满足别人的愿望。瞬间，蓝莲的表情变得冷漠自嘲。

    “从签字那天起，我就没有反抗的资格。吴小姐的吩咐我会谨记的。”

    她愤愤地说完，却半天不见回应。

    她转过脸来，只见吴雅娴紧紧握过轮椅的扶手，上半身左摇右晃，脸色惨白，神情痛苦。

    她赶忙蹲下身来扶住她的肩膀，着急地问：“不舒服了么？我马上帮你叫人。”

    吴雅娴冰冷的手再次拉住她，头重重地落在她的肩上，气若游丝地说：“别。我只是累了，什么人都别叫，别让仲夜因为我赶回来。”

    蓝莲稳而有力地扶住她的身体，让她靠着自己更舒服一些。

    “莲。”吴雅娴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神情哀莫地说，“我真的快死了。唯一的心愿就委屈你帮我完成吧。你那么善良，一定会答应的。至于以后的路，你将是自由的。你和仲夜，都会是自由的。”

    听完，蓝莲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眼睛忍不住有些烧着疼。她不用求自己的，真的不用，这本就是契约的条件。也许，她解脱了也好。等到云仲夜付出代价的那天，她也刚好看不见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善良。”

    继续依在她的肩上，吴雅娴握过她的手安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双目微闭轻声地说：“你的善良就寄放在我这里。我请求你，你可以恨他，但是不要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