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老宅的路上,院中夜色静好,蓝莲却无心欣赏。
她的内心波澜起伏久久不能平复,脑子里全是雅娴乞求的眼神和那些令人心软的话语。
忽然,她觉得好累。与血肉相连剔除不掉的侧隐之心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回到住处,小英一如既往尽职自责地为她忙前忙后,有时会令她产生错觉,以为是妈妈活着回来了。
她换下晚礼服之后就去了姑姑的住处。
姑姑住在隔壁的套房,因为虔诚贡奉神佛,所以整个房间常年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烛气味。
这间房,云家的大多数人都是避而远之的,生怕从这房主人嘴里听见什么不吉利的预言。
对此,姑姑并不在意。除了陪云家老太太颂经念佛,她始终保持孤僻的作风。
只是近两年,姑姑嗜酒的习惯越发严重,有时还会不发一语地拉着她一起彻夜喝酒。特别是某些没征兆的日子里,甚至把她当作是温静又骂又打。
后来她才知道,那种日子就是云慕扬的生忌或死忌。直觉告诉自己,姑姑对云慕扬是有感情的。只是这其中的故事,她不愿去问,也不敢去问。
当她走进内堂的时候,姑姑正倚在窗边的软塌上痴痴地望着手中的相框失神。
听见她的脚步声,她没有抬头看她而是举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的神情透着几丝微怒。
她走过去,抬起那装满褐色液体晶莹剔透的酒瓶,自觉地替姑姑将酒杯斟满。余光扫去,姑姑手中的相框是父亲的照片。
那时的姑姑还是容颜娇好的妙龄少女,倚在兄长身边笑得天真无邪。姑姑一直宝贝地收着,只在酒醉后让她看过两三次。
“你干脆在那边睡算了,急着回来干什么?”这时,姑姑带刺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仿佛真有一双眼睛时刻紧盯着她,让人不寒而栗。
她没有接话,更不想解释,低着头将酒瓶轻轻地归于桌面。
还来不及反应,姑姑已狠狠抓过她的手腕迫使彼此四目相对:“她求你,你就心软了?我要你千万不可以和任何人交心,永远不要感情用事,你为什么不听?你忘了自己为什么活着,忘了这六年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了么?”
她没忘!就算想忘也忘不了!她冷冷地松开姑姑的手,眼神无比坚定:“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不用这么着急地来质问我。”
“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姑姑轻哼了一声,蒙着黑巾的半脸猛地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她加重语气继续说道,“我早该知道,你就不是块报仇的料,骨子里全是软弱没用的基因,活该被云家踩在脚底下折磨的命!也好,你赶快借着这个台阶下吧,再去乞求云仲夜赏你个孩子,等着重获自由去过你的好日子。到时候,我绝对不拦你!”
就这么安静地听完,蓝莲倒抽了口凉气,心里又委屈又愤怒。她总以为,姑姑是可以理解她的,因为姑姑对云家人也是有感情的。
紧接着,她不解地望着姑姑,问:“我什么都没有说,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残忍的话来激我?她不过是个快死的人,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
“就算她明天就要死了又怎么样?有人在海里面已经腐烂了十多年了。”姑姑愤愤地轻吼了出来,瞪着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姑姑。”她又急又气地喝住她,不愿再听见更多残忍的话,压低了声音诚实而又无奈地说,“我绝对没有忘记我为什么活着!但是……我不想伤害她……更不想伤害其它无辜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酒杯里被冰块浸过的液体就全数泼来了脸上。
她闭着眼睛,没有伸手去擦,只感受着这冰冷像一针镇静剂渗进皮肤里面缓慢地流向心脏处。
瞬间,周围变得死静。
渐渐地,耳边再次响起姑姑无情提醒的声音:“我说过,从你决定报复的那天起,就别奢望还想做个被人感激的好人。婊子你已经当了,还想立什么牌坊?如果你真有能耐毁了云家,你所谓这些无辜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恨不得把你拆皮吞骨。到时候,你还会觉得他们无辜么?”
听着姑姑的话,蓝莲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是否仍在跳动。
无辜?死去的父母就不无辜么?她所遭遇的一切就不无辜么?是啊,报复就是姑姑口中的地狱,决定坠入的那天起,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
“姑姑。”她若有所思地慢慢睁开眼睛,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从发白的唇瓣里飘了出来,“你爱云慕扬是么?那你恨过我爸么?就像恨云仲夜杀了我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