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忽传鸡鸣。司马衷抱着撕破的奏疏缩在墙角,嘴里嘟囔着:";开仓...开仓就有粥喝...";一片银杏叶飘落绢帛,盖住";常平仓";三字,恍若天意。东宫崇文殿的青铜獬豸香炉突然倾倒,半炉沉香灰泼在织金波斯毯上,烧出一片焦黑。太子司马衷赤脚踩过灰烬,杏黄蟒袍后摆拖出一道蜿蜒的污痕,宛如巨蟒蜕下的腐皮。
";殿下!陛下遣中使至——";
宦官尖利的通报声刺破寂静。司马衷怀中的金匣应声坠地,九道铜锁撞在青石砖上迸出火星。黄门侍郎展开明黄诏书时,瞥见太子十指正死死抠着《孝经》竹简,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着太子司马衷即刻批答并州旱灾奏疏,午时前复命。";
诏书末句的朱砂印如血盆大口张开。司马衷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抓起奏疏便往殿后狂奔,腰间玉带钩刮落十二旒冕冠,珍珠噼里啪啦滚入排水石渠。
贾南风是在西偏殿的椒墙夹层里找到太子的。三年前她用金簪刺死的宫人,骸骨就封在这堵以花椒和泥涂砌的暖墙内。此刻司马衷蜷缩在尸骸旁,奏疏被他揉成团塞进嘴里,绢帛上的墨迹在唾液浸泡下洇出诡异的青黑色。
";吐出来!";贾南风劈手夺过湿漉漉的奏疏,丹蔻染血的指甲划过太子惨白的脸,";你若是咽了这催命符,明日太极殿上坐的便是清河王司马遐!";
司马衷突然抽搐着指向墙角。在积满蛛网的暗格里,赫然摆着去岁未焚尽的《东宫讲筵录》,其上记载着太傅卫瓘的批注:";太子问';井田制可复否';,臣答';今当效汉武平准法';";——正是张泓拟策时引用的典故。
";好个借刀杀人!";贾南风撕碎书卷,陈年墨香混着尸臭在密室弥漫。她忽然掐住太子下巴,獠牙般的金护甲刺入皮肉:";听着,午时前写不出批答,我就把你塞进这堵墙陪葬!";
嘉福殿的冰裂纹瓷瓶被砸碎第七个时,张泓终于展开奏疏。并州刺史杜预的字迹力透纸背:";并州十二郡大旱,野有饿殍,请开常平仓...";
";不能开!";贾南风突然抢过奏疏,";去岁关中开仓赈灾,三十万流民涌入洛阳,陛下杖毙了太仓令!";
张泓凝视着窗棂透进的光斑,想起泰始四年那个雪夜。彼时他初入东宫,亲见武帝为常平仓选址大发雷霆:";卫瓘建议设在敖仓,分明是想把控漕运!";
";娘娘请看此处。";张泓指尖点在";常平仓";三字上,";陛下月前刚将敖仓守将换成贾模将军(贾允侄),若太子主张开仓..."; 泓摇首道:“太子平常不学,殿中呆不住一时,只心在蛐蛐上,此为圣上所深知,陛下也曾多次督促,如今答诏却是多引古义,博学多闻,陛下圣明,如何一眼看不透?一或查究,必然水落石出,到时,属稿吏当然被谴,恐太子亦不能安位了。”贾南风不由大惊道:“这却如何是好?‘泓答道:”不如就按太子所学,直率陈词,此皆符合太子平常,如此这样,免得陛下动疑。“贾妃乃转惊为喜,温言与语道:”烦公为我善复,他日当与共富贵。“张泓不由点头,噗通跪倒谢恩,毕,方以太子口吻写就一篇批复,又恐字迹露了马脚,令太子又誉抄一遍。太子衷勉强录成,再由泓复阅。
贾南风看着司马衷抄录,瞳孔骤然收缩,她突然明白这场考验的真正杀机——无论太子如何作答,都将卷入卫氏与贾氏的权斗漩涡!
她不由露出狞笑:“原来卫瓘废储之心由来已久!”
午时的日晷针影即将触及危字刻度时,司马衷的狼毫笔第三次折断。张泓握着他的手在绢帛上书写,发现太子掌心全是溃烂的汗疹。
";见宫槐叶落...心忧百姓无薪...";司马衷机械地重复着,墨汁在";槐";字上晕成黑斑。贾南风突然夺笔添上一句:";可令贫民拾宫苑落叶为炊";,金丝护甲刮破绢帛,裂痕正好截断";常平仓";三字。
";不可!";张泓急得忘了尊卑,";并州距